邁克·馬龍沒有得到真正的快樂，今年季後賽他的球隊已經贏下了最多場次比賽，但並無人真的關心。G1贏球之後，大家都說湖人已經找到對策，G2贏球之後，大家說湖人不會3連敗，G3過後，大家開始研究湖人下賽季怎麼調整。終於，拿下G4後，掘金做到了隊史第一次闖進總決賽，隊史第一次橫掃對手，而且這個對手還是湖人，但賽後第一時間大家開始討論的，是勒布朗的退役事宜。不怪掘金沒流量，你們只是新貴而已，猛龍和雄鹿真的拿到了總冠軍又如何呢？更何況你準備在媒體輿論上的對手是老詹，約老師這輩子玩過的賽馬接力跑八天都不夠在老詹的流量場裏跑完一圈。更何況這次聊的是退役。一個職業生涯橫亙二十載，創造了無數輝煌的人說自己要退役，聽起來是要比某一年某個非流量隊伍拿到總冠軍更令人感興趣。 G4過後的發佈會上，詹姆斯說：“我有很多要考慮的，就我個人、籃球比賽的未來，我有很多要思考。”發佈會後，ESPN的記者追問他要思考什麼，詹姆斯回答說：“要不要繼續打NBA。”記者問是明年嗎？詹姆斯說是，記者又問：“你會退役嗎？”詹姆斯說：“我必須考慮。”一石驚起千層浪，關於老詹講這話是什麼意思引起了不少有意思的分析。有說這是注意力轉移法的，系列賽被橫掃多丟人啊，賽後拋出個炸彈，讓大家注意力轉移一下。聽起來很有趣味的說法，但這種理解得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如果你認為附加賽打出來的西部第七被西部第一在西部決賽中橫掃是一種恥辱的話，你當然會認為老詹需要掩飾這種尷尬。 從這種理解上出發，就很容易推理出一些人一貫的認知，進西決被橫掃要比沒進西決更慘，進總決賽卻沒拿冠軍是更大的失敗。這裏面顯然有一些荒謬的成分在，學渣笑著說你看他天天努力學習，最後不也才拿了個班級第叁嗎？這種認知水準到底是怎麼形成的，我們也無需分析太多。另一種說法認為老詹這就開始“威脅管理層”了。這種想法就稍微有一點技術含量了。在討論這種想法之前，我們需要先厘清老詹的目的是什麼。在闡述自己有很多事情要考慮之前，記者問老詹怎麼評價這個賽季，老詹回答說對他而言這不算是個成功的賽季，因為“我生涯此刻不是為了奪冠以外的任何事情打球，不能參加總決賽對我就沒有樂趣可言。”如果我們統一認知老詹現階段打球的目標仍是至少殺入總決賽的話，那麼他“威脅”管理層的目的只是為了進一步補強。老詹現在身上還有兩年合同，第二年球員選項，如果他想要球隊明年就立即做出大幅提升的話，表面上看“退役”確實是一個比較好的威脅方式，因為老詹不會公開罷賽，但在這個年齡段上選擇退役然後不執行剩下的合同倒是順理成章。 但這裏面有一個矛盾，那就是老詹如果真的選擇退役，無論是與球隊協商的退役，還是向聯盟申請的公開退役，拿不拿得到他接下來一年近5000萬的收入另說，只要他真的退役了，要麼他1年內無法複出打球，要麼複出還是在湖人隊。所以，假設退役是一種“威脅”，那麼湖人不補強，老詹退役，結果還是他要浪費一年時光，這種威脅實際上完全不嚇人，能夠將退役視作對管理層威脅的人，倒是有一點你不給買玩具今晚我就不吃飯的天真孩子氣。在我看來，事情並不複雜，老詹作為一個38歲的體育運動員，在一個系列賽中挨了揍，輸了球，G4之前還看到老友同年甜瓜的退役宣言，所有的情緒呼嘯而上，嗓子眼裏五味雜陳，說出了一句考慮退役，也是人之常情。 青年時代我也曾在社區公園裏穿襠敬老院幹拔幼稚園，大概在六年前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突然發現自己打一個下午半場接撥兒，在場下抽的煙比進的球還多，而坐在場下摸著膝蓋仔細回想，這樣的下午似乎已經不是一天兩天。曾經被我霸淩的小白胖子終於被幹下來後，跑到我身邊說從小看我打球長大，相熟的老弱病殘球友在我身邊點起一根意味深長的煙，寬慰情緒不佳的我道：“嘿朋友，不要沮喪，要做生活的冠軍。”在那個節點上，我就變得非常憎惡打球。每個人熱衷打球的目的不一樣，像我這種人吧，雖然水準不算高，心氣兒卻很高，我打球的樂趣不在於享受籃球本身，而在於贏，而且贏還不是本質訴求，“靠我贏”可能才是快樂的真諦。等我發現確實沒法兒靠自己贏了，我也不太想玩兒球了。當然我還是有最起碼的自知之明，以我的水準，連社區公園代表隊都進不去，所以我很清楚自己的快樂多半是建立在無數個今天下午正好沒高手而產生的意淫之上，而全世界打球的高手何止億萬，老詹就是這億萬籃球人群中最頂尖的那一小撮。他是什麼水準，他自己想必也很清楚，G4賽後採訪時談到夏天可能要對右腳肌腱做手術，他說一個夏天恢復過後，我還是會比90%的NBA球員強，“也許是95%”。 當然這是老詹自己的說法，從我的角度來看，不談年齡，老詹本季季後賽還是能有場均24.5分9.9籃板6.5助攻的輸出，只有2.5次失誤。進攻方面除了叁分球確實相當不准，兩分球投出了63%的命中率，僅次於20年奪冠賽季，生涯第二高了，失誤控制也是生涯最佳水準，他仍然擁有不錯的轉換進攻效率，在陣地戰單挑和背身環節認識頂尖高手，在空切方面表現也不賴，因為叁分球的缺失，他不再是一個頂級空間手，但作為還能策動進攻的持球手，他的多面性仍然足以讓他成為一支爭冠球隊的戰術支撐點之一而存在。防守方面即便是季後賽的各項數據都並不支持老詹搖身變為了一個精英級別的防守人，他很難對小型擋拆後場形成強勢的幹擾，但在針對定點、背身進攻的防守方面，老詹表現很不錯，加上他對後場籃板的保護，總體來說，本賽季複出之後的老詹，確實打出了一個許久未見的攻防均衡的季後賽，而且在季後賽最後一場生死之地，我們還能看到一個打了47分鐘56秒25投15中叁分線外7投4中砍下40分10籃板9助攻的高光演出，隔著螢幕都能感受到老詹內心嘶吼著尚能飯尚能飯，雖然最終的結局還是遺了矢，但你確實不能要求更多了。 然而，如果考慮到老詹“不打總決賽就不夠快樂”的野望，這些“老詹打得還不錯”“從2勝10負到西部決賽你還想要啥自行車”之類的評價，是否能夠撫慰到他西決慘澹出局之後的心，就要另說。雖然貓叁是貓叁，老詹是老詹，但作為同齡人，在參考系統不一樣的情況下，某個瞬間我們也可能擁有過類似的emo心境：老子連社區/西部決賽都打不過，還打個卵子球！這其中最大的差別則在於：貓叁發在微博上再也不打球的誓言沒人care，老詹賽後一句考慮退役就會有人蜂擁而上進行解讀。很簡單，這麼多年過去了——實際上可能從他17歲還在高叁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從幼詹到老詹，他的一句話不再是一句話，完全可能漂洋過海變成貓叁嘴裏叼著的另一根煙。普通人的人之常情，他已經再難擁有。 但事已至此，老詹想必也很清楚，沒有一個靠譜的中年男人會躺在這些真情流露的瞬間上活下去，這些個瞬間一旦過去，他就會恢復如初。詹姆斯的身後有他的愛人、孩子、兄弟、團隊和逐漸成型的商業帝國，咱們的身後也有我們的愛人、孩子、朋友、家庭和等額本金的房貸。老詹是億萬富翁，我是一介屁民，然而身份、天賦和財富的差距並不妨礙我們都會在情緒洶湧的夜晚過後抖落塵埃繼續上路，這班你還得上，這磚你還得搬。